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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美#阿尔夫·安德森
在接下来的一周里,丹尼尔不怎么脱皮了,最后根本不脱皮了。 丹尼尔早晨一觉醒来,发觉自己换了一身健康的新皮肤。 枕头上没有任何干皮了。他感到不再那么柔嫩,那么敏感了。 实际上,当他在镜子中仔细端详自己时,还真觉得脱皮给他带来了好处。他红光满面,气色就跟从前做完大运动量锻炼后一样好。 “海伦,我想我终于习惯了这个地方。我的皮肤有这样的感觉。” 海伦正在烤甜饼,她抬起头看了看说:“你的皮肤好像有点硬。不过,我想是在结痂,不久就会跟新皮一样了。” 有点硬?海伦挫伤他好心情的能力简直无可挑剔。结痂? 而他感到的则是精力充沛,焕然一新。 他的好心境飞出窗外,落到湖上。 他连再会都没说一声就走了。他慢悠悠地来到了放着他们汽船的船坞。此时,丹尼尔可不喜欢在公路上消磨一个小时。 他要先把船划出一段距离后再发动引擎。这是一次秘密的湖上兜风,到了办公室就对别人说是轮胎瘪了。 丹尼尔冲向宁静的湖心。 擦过映出雾蒙蒙天色的银色湖面,丹尼尔心旷神怡。他呼吸着这奇特无色的水雾,清凉而又沁人心脾。他的身后留下一道奔腾翻滚的浪花。 这湖水里有股淡淡的霉味--不是死水,而是不卫生的原因。丹尼尔知道,由于污染,湖里没什么鱼了。 环保部门曾向丹尼尔和海伦保证过这个湖正在恢复正常。然而这需要时间,因为工业废水未经处理便被排放进湖里已长达十年之久。 丹尼尔还记得孩提时跟祖母一起来这儿时,湖水清澈得能倒映出蓝天飞鸟,水中银色飞鱼跃到空中。在40多岁时,他故地重游,湖里充塞着海藻,散发出一股硫磺味。 快到对岸时,他来了个急转弯,乏味的驱车上班在等着他。为了谋生,他也许只好投入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运动。 他把绳子套在岸边的木桩上,站起身来,腿突然颤抖起来。他身体向前倾,头朝下跌入湖水中。 他的车尾箱里有一块毛巾,是专门预备带狗出去打猎回 来时,给它擦身子的。他在敞开的车门后脱掉衬衣、鞋和袜子,用那块脏毛巾在身上拍掸着。他感到一种奇怪的麻木,他使劲搓身子,但还是没感觉,从头顶到脚尖都没感觉。 会不会是湖水太凉激着了新皮肤才使其失去感觉的呢? 或是来自污染的麻木作用? 车在行驶途中,四周静得出奇。他打开车窗,没有风。他打开收音机,只有手指能感觉到那必定是音乐的无声振颤。 他突然愤怒了,一掌击在方向盘上。宁静消失了,听力一下子变得特别灵敏。他能听到体内咔嚓作响,发出即将破裂的警告。他从脊椎、从牙齿里感觉到了这一切。他缩回手,感到突如其来的软弱。 他打量着自己--他体型不错,能活动,还算灵活。然而,恐惧感油然而生,并在逐渐僵化着的躯壳内回荡着。他向前俯下身去想压住怦怦乱跳的心,可方向盘阻止了他。 一层痂,海伦曾说过。这也许是真的,他正在结痂,毫无疑问,意外地失足落入冰冷的湖水中加速了结痂过程。 等这层痂结完了,再脱落掉后,他就会完全正常了。 他继续驱车前行。 那天傍晚,他拥抱海伦时格外小心,然后轻手轻脚地朝浴室走去。 在浴室明亮的灯光下,丹尼尔看着自己。 他那粉色嫩皮正在被别的什么所取代。 闪着珠光,红白相间,还有蓝道道,就像是凝冻的小血管。他用手指在前胸搓着,感到发自空腔的声音振颤。 丹尼尔惊异自己目睹的一切。他将变成石头吗?没有答案。他的思想像他的身体一样也正在僵化吗? 这时,海伦打开了门,朝他走来,“亲爱的,今天怎么了?” 海伦一接触他僵硬的身体,就喊了一声“上帝啊!”她退到了一边,“你在长壳。” 现在丹尼尔只有全神贯注才能听到海伦说话。这是个注意力问题,的确如此。当他放松时,只能听到一种沉闷的呜呜声,他不知道这声音是自己的血液在躯壳内的回声,还是湖水的声音。 “丹尼尔,我们不能永远藏着你呀,总得采取点什么办法。”海伦的声音穿过长长的隧道缓缓地、含混不清地传到他耳朵里。 丹尼尔伫立在窗前,沉默无言(讲话虽然困难但仍然可能)。树在感觉不到的风中摇动,翻滚的乌云像是从湖里升腾出来的,滂沱大雨倾盆而下。 “我不知道,”丹尼尔终于说道,他为自己不能像往常一 样感知暴风雨的到来而有些烦躁。“如果我去看医生,我担心他会想法把这层壳弄掉的。”想到这一点,他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情。“如果没有它的话,我想我会活不了的。” “嗯,”海伦冷冷地搭着腔,“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区别。” 丹尼尔凝视着被雨水冲测着的玻璃窗,那上面映出了他那张僵硬的脸。 他朝雨中的湖边走去。雨没碰到他,像一个寄居蟹从未感觉到自己周围的水,然而又不得不承认它的自然存在一样,丹尼尔也知道雨是自然的一部分,是真实的。 他在岸边站了很久,只是站着,什么也不想,直到暴风雨停歇下来。 “谁来付抵押金呢?星期一就到期了。你有好几个星期没去上班了。”海伦边说边在他面前来回走着。丹尼尔坐在门廊的秋千上,一动不动,眼睛望着湖水。 最后,他抬起头来看着她。这是海伦吗?她冷漠的态度已变成公开的敌意。她突然伸出一个手指用力地去戳丹尼尔的肩膀,后来索性握紧拳头砰砰砸起来。 他的嘴在笑,但外壳使得这笑无法表露出来。她一定是在开玩笑。他离她那么远,她离他也那么远,不会有什么结果的。 “该死的,”她说,在他那迷茫的眼前晃动着拳头,“说话呀!” “我不知道,海伦。”他说这些话时,就像从嘴里往外倒水一样。“我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不过,难道我们就不能接受它,不能学会就这样生活下去吗?” 海伦的脸涨得通红。她转过身去,那双放在门廊栏杆上的手一会儿松开,一会儿又抓得死死的。 她转过身来,脸色煞白,毫无血色。 “用你这笨脑壳想想看,”她说道,“如果没有钱,也就不会有房子。如果抵押公司把房子收回,那我们就得回市里去。 他们可能把你送进什么‘之家’一类的地方,而我就不得不去工作,以保证你能在那里呆下去。”她讲每个字时都有意地作了强调,她的话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。 “可我们在这儿不是很快乐吗?我感觉如此。只是需要些时间。”丹尼尔说完向海伦伸出一只僵直而且布满螺纹的手。 她像只疯狗一样扑向他。 “海伦,当心。”丹尼尔请求道,“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,如果……”然而海伦把满腔的怒火都集中在这重拳之下了。丹尼尔的脸开了花,碎壳下面那粉红的吓坏了的某种东西在大声尖叫着,试图把那壳再拉扯回来,好躲在下面直到该脱壳的时候。 “千万别,海伦,别……” 可她现在有十个女人的力量,她把双手伸进那个壳里。 不顾丹尼尔那凄厉的惨叫,海伦开始撕扯起来。 竹露荷风整理校对请保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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